第676章 堪问当年事(2 / 2)
即便他房里领了去,也是给丫鬟打牌赌钱花了。
不要说宝玉,环儿这小冻猫子,就更不是读书的材料,在他们身上花纸笔银子,不过扔到水里罢了。
他们二房也就兰儿有些样子,日常大嫂子管教严厉,或许将来能读书出息……」
……
荣国府,宝玉院。
自从宝玉被贾政罚跪,几乎跪瘸了膝盖,因得了张友士诊治,又养了大半月,如今都已好扎实。
宝玉虽已能到处走动,但他仔细想来,偌大的西府,早已今非昔比,现在竟没了他喜欢走动的去处。
家中姊妹都已长居东府,除了每日早上去荣庆堂请安,寻常都不在西府露脸。
东府的门槛又太高,宝玉根本就跨不过去。
贾琮落居东府以来,除了一次因晋升官职摆设家宴,宝玉跟着去东府赴宴外,他便再也没去过东府。
东府守过道小门的婆子,每次看到他过来,两张老脸拉的比马厩里的马都长。
这不禁让宝玉有一种错觉,东府两个守过道小门的婆子,就像是专门给他预备的……
原本他还喜欢去凤姐院里转转,因为那里不仅有秀丽温厚的平儿。
还有颇有几分林妹妹神韵,长相娇弱俏美,举止风姿绰约的五儿。
只是宝玉每次去凤姐院,那五儿只要闻讯,便会远远躲开,平日偶尔遇到,也当做没看见,一言不发,远远走开。
这让宝玉感到很是羞辱,从小到大,他都是西府的凤凰,衔玉而生,人人都夸相貌人物,出类拔萃。
为何现今会变成这样,难道自己其实很是不堪,所以让人厌恶,但这念头在宝玉心中一闪,便被他断然否定。
自己满怀清风明月,一腔来去无牵挂,衔玉而生,超拔绝俗。
旁人见了自己,只会自惭形愧,自己怎可能有半点不堪……
虽然他自己决然不信的,但也从此弱了去凤姐院走动的心思。
因为,他虽看不起贾琮,觉得他是个禄蠹。
但他也不是真的傻,知道虽老太太依旧宠爱自己,但荣国府其他人却已不同,不会以为自己还是凤凰……
如今贾琮才是西府的家主,不是他可以招惹的。
更让宝玉痛心疾首,那十分好看的五儿,已在荣庆堂给老太太敬茶,已是贾琮正经的女人。
宝玉虽痛心她自蹈淤泥,但如今她这等身份,宝玉已不敢招惹牵扯。
这些年出了不少事情,宝玉也都是听说的,贾琮人物风貌出众,但心胸似乎不太宽大。
比如那年用刀子削了义表哥的头发,还吓得他失禁,据说至今都不便利。
还有那年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断了王善宝家的双腿。
总之,贾琮这人白长了出众的样貌风仪,其实内里有些凶顽,让宝玉觉得有些粗粝俗气。
所以,自己要在这上面有错漏,只怕他不会顾一家子体面,必定要将自己赶出西府。
到了那个时候,他颜面扫地不说,只怕再也见不到家中姊妹,岂不痛心疾首之事。
而且,老爷要是知道此事,不但不会怜惜自己,多半觉得丢了他的脸面,定会一气把自己打死。
宝玉权衡其中厉害,虽然心中悲愤欲绝,满腔清白脱俗无处宣泄,但他骨子里是个识时务的俊杰好汉。
所以,为了能在西府踏实呆着,只好忍辱负重,从此都不去凤姐院。
只能忍痛视而不见,感叹世道艰涩不公,让那些锺灵毓秀,由着被贾琮牵扯糟蹋。
……
如今西府之中,他唯一能去的地方,也是喜欢去的地方,唯有梨香院。
因那里有位貌如仙子的宝姐姐,温柔宽容,从来不会给人脸色看,宝玉觉得现如今真是难得……
只是宝玉心里清楚,每次他见到宝姐姐,她对自己都淡淡的,没什麽话好说,难道是彼此大了的缘故?
但他上次去看宝姐姐,见她正在专心临帖,不知什麽时候,竟变得和三妹妹一样。
宝玉记得宝钗房里一贯清简,却挂了不少字画,其中一幅还是贾琮写的劳什子满江红。
宝玉虽不喜科举正书,但对自己的灵性才情,还颇有些自信,对个对子,编首韵诗,挺轻车熟路的。
他觉得姑娘家都是金贵的,总要多些奉迎体贴,既宝姐姐喜欢写字,自己不妨迁就一二,彼此也有了话题。
宝玉想到这些,心中有些得意,正看到秋文在屋里收拾衣物。
说道:「秋纹,去收拾我的纸笔来,我要写字。」
秋纹笑道:「二爷今日倒有兴致,好久没见你写字了。」
说着便从书架上取了纸笔,泡开毛笔,点水磨墨,铺开宣纸。
宝玉拿了那毛笔,又看了那宣纸,邹眉说道:「这笔用了许久,也该换换,这生宣太粗粝,哪能用来写字。
不是每月能领两支上等湖州紫毫,还有四刀上等银纹雪浪纸,有好的纸笔不用,拿这些次等的东西。」
秋纹有些不服气,说道:「二爷平日不管琐事,是不知道如今家里行情。
二奶奶总说府上少了爵产,比往年缺了许多进项,不能像以往奢靡,要什麽开源节流。
上回裁撤了二爷的丫鬟小厮,还是觉得不够,这院里能减的进项,可都被人盯上了。
东府的那个五儿,还有二奶奶身边的平儿,她们三天两日核对帐目,但凡觉得不该的用度,都变着法的削减。
二爷原该有的每月两支上等湖州紫毫丶四刀雪浪纸丶一块宋徽斋泥金香墨,都被她们裁撤掉了。
光这一项用度,每月就刮走二爷七两银子,一年就是八十多两,她们的心可真黑!」
……
宝玉听了秋纹的话,心中气愤。
语气沉痛说道:「荒唐!愚蠢!读书写字,清雅之事,怎可这等抠搜吝啬,有辱斯文!
她们两个本都是清俊女儿,如今怎麽堕落成这样,竟干这些锱铢必较事,当真俗不可耐!」
秋纹听了宝玉这话,心中不免得意。
自从五儿到了西府管家,秋纹见了妒忌羡慕,心中愈发瞧她不顺眼。
她想自己早做上宝玉的大丫鬟,那时五儿还在厨房打杂,从小病病歪歪的毛丫头,府上连正经差事都轮不上。
可这才过去几年,这病丫头居然修炼成精,成了两府数得着的执事大丫鬟,堂而皇之在西府当起家。
她还做了琮三爷屋里的女人,琮三爷长得那等模样,一身官爵名望,还成了翰林学士,这病丫头有这麽大福气吗!
秋纹一想到这窝囊事,心里就像火烧火燎,东府三爷即便府上遇见,可是正眼都不瞧自己的……
西府那群不要脸面的丫鬟婆子,整日跟着她的后头,一口一声柳大姑娘,听得秋纹实在恶心。
她想爬宝玉的床铺,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只以前有个袭人,如今又多个彩云,让秋纹壮志难酬……
所以她心思都放在宝玉身上,也好找些机缘由头,自然清楚二爷老往二奶奶院里跑,到底是个什麽心思。
如今秋纹拿话编排出不是,勾起宝玉嫌弃气愤,败了他的念头,心中很是得意。
说道:「二爷说的极是,有些人就长了一张好皮,心里龌龊得很,看二爷好性子,就这样欺负到头上了。」
秋纹话音刚落,门口响起爽利声音:「你就住嘴吧,说这些话招惹二爷,传出话头,左右吃亏是我们!」(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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