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4章 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2 / 2)
「罪臣告退。」陆树声再拜,有些头晕目眩的离开了文华殿,他微眯着眼,看着天日高悬,只希望如日中天的陛下能给力点,把这事儿给彻底的丶没有后患的解决掉。
否则,他就是陆家和林家两家的罪人。
陆树声很难想像,就因为没有把命搭进去,自己就成了投献之臣。
朱翊钧对着冯保说道:「把陆树声的罪身取消了吧,恢复待遇,当年的事儿,过去了。」
「臣遵旨。」冯保俯首领命。
陆树声是因罪致仕,他可没有什麽荣老的待遇,朱翊钧把陆树声的罪身取消了,从今天起,陆树声又可以领俸禄了。
起复是不可能让他起复的,但给点俸禄,算是朝廷的恩泽了。
「先生以为呢?」朱翊钧询问张居正对陆树声恢复待遇的意见。
「陛下圣明。」张居正俯首说道,他没什麽意见,反倒是有点幸灾乐祸,陆树声就因为当初怕了,受了这麽多年的罪,最后还是上了反攻倒算的投献名单。
「陛下,臣对这个名单有疑虑,凭什麽,臣是这投献第一人,不该是元辅吗?!」王崇古有些奇怪的说道,万历维新的是张居正,又不是他王崇古搞出来的!
凭什麽日后搞清算,他王崇古名列榜首?也就是说一旦有反攻倒算,他们家第一个倒霉!
朱翊钧笑着说道:「先生的新政主要集中在吏治,而次辅的官厂,给新政提供了物质基础,某种程度上而言,先生的新政缺少了物质基础的支持,是必然失败的,而王次辅弥补了这点。」
「这不意外,比如之前朝廷在松江府推行的一条鞭法,在万历十三年喊停,因为缺少足够白银,这就是缺乏物质基础的表现,无论先生想做什麽,都绕不开生产图说里的生产力丶生产关系丶生产资料。」
「这些个贱儒嘴上不讲,但是对矛盾说和生产图说还是有些研究的。」
朱翊钧认为这些贱儒读了矛盾说和生产图说,才会把王崇古列为榜一,确实很奇怪,张居正丶戚继光反而排在了后面,王崇古排在了最前面。
「陛下,臣以为,这些复古派,把王次辅列为第一,是因为在他们眼里,王次辅是个叛徒。」沈鲤倒是觉得陛下有点乐观了,这帮复古派的家伙,但凡是读点矛盾说丶生产图说,都不至于走上这种死路。
矛盾说的核心理念是不让矛盾冲突剧烈爆发,以至于冲突的双方,彼此毁灭。
显然这些复古派在作死的路上,一去不回头,根本不像是读过矛盾说的样子。
「有理。」朱翊钧想了想,认可了沈鲤的解释,或许沈鲤的解释更加合理。
「古今中外,各国变法者,没有不流血牺牲者,当维新派和复古守旧派,因为矛盾冲突的不可调和杀的天昏地暗的时候,总是有人面对血流成河的惨状,惊叹,这维新变法,怎麽还要流血牺牲?那还是不维新了好。」
朱翊钧看着所有廷臣说道:「这件事,诸公以为如何处置?」
「陛下,京营刚打完仗,三万人轮休,但之前的七万人已经休整完毕,臣可以带兵,扈从陛下南下,扫荡寰宇,还大明朗朗乾坤。」戚继光直接站了出来,表示他还能打。
毛利辉元殊死一搏之后,大明京营的作战任务就以维稳为主,其实已经开始休整了。
戚继光也没有那麽的疲劳,他都打了一辈子仗了。
他的意思很明确,没什麽好说的,平叛就是了,大明京营应该适当的对内展现一下武力,告诉这帮蠢货,大明京营的刀刃也是可以向内的。
「臣以为瓜蔓连坐。」张居正维持了自己原来的意见。
「臣以为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反贼了,若是不严肃处置,他们不为投献之家这份名单付出足够的代价,日后大明朝廷号令,谁还会遵从?」王崇古作为次辅阐述了自己的意见。
张学颜出班俯首说道:「户部还有两千二百万石粮,国帑结馀连老库有存银两千万银,陛下,粮饷不是问题。」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国帑粮饷充足,可以行动。
廷臣们各抒起见,表达了自己的看法,皇帝武装南巡的必要性,再次得到了廷臣们的肯定,再不南巡,江南怕是要跟大明分家了!
「那就准备好兴大狱吧。」朱翊钧综合了廷臣们的意见,做出了最后的决策,兴大狱。
这代表着万历第五大案,正式展开。
由南衙缇骑对整个南衙国子监进行封锁,而后对国子监所有人,包括学子进行全面的调查,搞清楚名单制定者的身份和背后的势要豪右之家,这些都是首恶,必死无疑,而且要祸及家人。
兴大狱,代表着皇帝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也代表了皇帝做好了掀桌子的准备。
「陛下,要不等逆党伏诛后,再启程南巡?」张居正在廷议结束后,单独留下,询问皇帝是否要更改皇帝南巡的时间。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矛盾冲突剧烈的时候,皇帝还要南巡,张居正担心意外发生。
顺天府是忠诚的顺天府,而应天府就不那麽忠诚了。
朱翊钧摇头说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朕避一避?」
「朕不能避,朕必须如期下江南,否则这帮东西,还以为朕怕了他们,这是决心的问题,一千三百家势要豪右乡贤缙绅投献了朕,遵从了号令,朕得做出姿态,让他们安心。」
「有本事,这些守旧复古派,就把朕杀了。」
「臣就是担心皇长子殿下。」张居正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朱常治,可比当初的陛下要争气的多!读书读的很好,也很明事理,而且对穷民苦力抱有同情,这太子要是出了点什麽事儿,张居正怕陛下悔不当初。
张居正自然要担心,嘉靖皇帝生了八个儿子,就活了一个先帝。
政治斗争向来都是如此的残酷。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那把骆思恭给治儿留下吧,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臣遵旨。」张居正松了口气,他倒是不担心陛下这边,陛下已经二十七岁了,做事小心谨慎到了极点,比如这次去天津降阶郊劳,陛下本该在郊劳台停留很久的,这是个刺杀的好机会,但陛下去都没去,这里面未尝不是陛下警惕之心。
陛下对读书人的戒心,这个死结,根本不可能解得开,张居正也懒得解了,他解开一点,贱儒就紧上三圈。
朱常治是十分危险的,需要留下一个人来保护,骆思恭无疑是个最佳人选。
朱翊钧一边走一边说道:「先生,朕当年问先生,不弘且毅如何?」
「先生说,毅而不弘,隘陋私无居之,只为一己之私,若是居于庙堂之高,为国贼;若治人者,皆满心私利还能矢志不移,则国大危。今日所闻,果如是也。」
「这些家伙,以为他们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真正的主宰。」
「无论这龙椅上坐的是谁,只要想维持国朝的稳定和发展,就必须要依靠他们,没有他们这皇位坐不稳,天下江山危急。」
「自隆庆开关丶万历维新丶阳明心学传播丶商品经济初步建立等一系列事发生后,江南士绅的实力开始了快速膨胀,他们觉得寰宇之下,已经没有什麽力量可以束缚他们了。」
「有了钱,他们培养了最多的读书人丶士大夫丶官僚,有了钱,他们对江山社稷的影响力加重,对天下的影响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度。」
「他们忘了,这江山不是朕自己的江山,而是万民的江山,他们不是主宰,朕也不是,万民才是。」
张居正在俯首说道:「所以富国强兵,想维新先强兵,不振武,恐怕天下难安。」
皇帝要是不振武,连掀桌子的实力都没有,别说一千三百家投献,一家都不会有。
东南收不上税,朝廷国库亏空,前线缺军饷军需,只能仓促应战,别说戚继光,就是白起来了,都不见得能打赢,所以要想从东南收的上来税,你手里就得有暴力。
这样一来,不想脑袋搬家,就只能好好交税了。
「从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杨巍案丶田一儁案,这两个案子,不过是这个江南选贡案的延续,这才是根儿,前面两个案子,都是这根瓜蔓上的果。」张居正思索着这些案件的关联,确定了其千丝万缕的关系。
「有理。」朱翊钧郑重的点头,认可张居正的判断,这是连续的案子,而不是单独的个案,分开看待,反而看不清楚全貌。
张居正继续说道:「这些个势要豪右,他们最是擅长的,便是两头下注,这头儿大宗遵从朝廷号令;那头儿旁支则暗中勾结,联袂串联谋反;大宗烧热灶,旁支烧冷灶,莫概如是,无论谁来了,都得靠他们这些地头蛇收税。」
朱翊钧思索了片刻,站在小火车旁,叹了口气说道:「所以要对付他们,就只有杀人了。」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稽税院的实践结果,就是这样,不让他们知道怕,他们是不会改的。」张居正在皇帝这里,常常劝仁恕之道。
陛下是很宽仁的,比如就刚刚,陛下宽宥了当初陆树声的罪行。
陆树声无限趋近于反贼,但他不是,他没有谋反的实际行动,而是试图通过朝堂狗斗的方式,反对新政,当然,面对张居正,毫无意外的失败了。
朱翊钧可以容忍不同意见的存在,但造反的行为不能原谅。
有些事儿,仁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皇帝要建五间大瓦房,那这些不让皇帝建大瓦房的家伙,是无法说服的。
比如徵税,从孝宗朝开始,大明一直希望用仁恕之法,来获得江南的赋税,可是每况愈下,大明国朝已经入不敷出,张居正拿出了清丈,皇帝拿出了稽税院,都是一个办法,交税就是大明人,不交,就送他去见太祖太宗。
实践的结果证明,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暴力可以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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