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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玄门问心(十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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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尘镜他亲身经历,整个术法又都被他倒推析解过了,时琉在里面不该受到任何阻碍。

有天衍印在,即便是虚像投影,里面的人也杀不掉她。

因此她出不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下不去手。

又是谁。

酆业心底躁戾汹涌得厉害,翠玉长笛在掌心无意识地缓慢转着。

长靴旁,原本不自觉地亲昵贴近他的灵草们都哆嗦了下,草叶颤栗,慢慢吞吞沾着寒霜往树后躲去。

直到某一息。

长笛骤止,魔漆眸如冰,却终于还是做了决定。

长睫微微阖下。

黑暗而如星河般辽阔无垠的识海里,一颗碎星被他神识拨动。像是一块沉睡的星砾忽然被唤醒,星辉慢慢铺洒下去。

——

玄门,山门大阵内,前尘镜里。

时琉狼狈地躲闪过擦过耳鬓的一击,脚下一崴,险些跌入旁边咕噜咕噜冒着泡的幽冥血河里。

“呼——”

少女衣裙褴褛,雪白衣裳染得浅红一块,深红一块的,像是摔进了个染坊红缸里。

她扶着膝,狼狈地喘息着,扭头看向身后。

魔就停在不远处,那颗挂着骷髅头的暗红树冠的最顶端。

血红色的弯月,像一把轻易就能断人命魂的薄刃,直勾勾地划破了夜色,缀在魔的身后。

魔垂着手,修长如玉的指骨上还在滴血。

——她的血。

时琉深吸了口气,低头,看见手腕上的那根手链。

手链做得很简陋,几乎没什么美感可言,唯一的饰物是串在手链中间的那颗翠玉石榴。

做它的人像是怕她认不出,还故意让那颗石榴裂了口。

玛瑙似的细小通透的石榴籽儿半露不露。

时琉抿了抿唇。

——这个是保命用的。

她第一次不慎落入幽冥血河的时候,就激发了它,一道翠色光膜将她裹起,险些直接送到了不远处的魔的面前。

那次多费了她许多力气,才终于从这个魔的手里逃掉。

前尘镜当真神奇。

那个在外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魔,在这方世界里,纵然尸山血海相托,竟然也只有地境修为。

但很不幸的,时琉用无数次狼狈的打斗逃脱证明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即便只用一丝灵力,魔也能轻易做到旁人千钧之力也无法做到的事情。

——

就仿佛,即便跌落神位,天地规则依旧被他玩弄在掌心。

“怎么,不跑了?”

魔的身影,沿着幽冥血河走近。

他随意践踏过那些妖冶的曼陀罗,踩碎那些不知是谁的头骨,齑粉掠过他长靴,缭绕的黑雾纠缠在他袍袂,犹如实质的杀气与恶意缠绕在他每一个眼神与吐息里。

他眼底有整座倾覆的人世,里面汇聚的死意像束起一个茧,一点点将她包裹其中。

——

他不杀她,却只是玩弄。

魔最后还是停在扶膝的少女面前。

他随手一拨,少女脚下白骨翻涌,就将她摔跌在地。

“嘶。”

时琉轻抽了口气,抬起右手。

上面被地上累累支离的白骨划破了一道血痕,正殷殷地渗着血。

经过了这大半日没有尽头的追杀,在这个白骨世界里亡命,时琉发现自己已然对这些血与骨都能等闲视之了。

也算,收获了吧。

少女低着眼,无力地牵了牵唇。

她疲惫地遮了下眼睛。只是至少要能出去,才能算收获啊。

刚遮了还没片刻,时琉的手腕就被人粗暴地攥住,然后拎开了。

血月下,俯身的魔微微皱着眉,眼神陌生又戾然地望她:“说话。”

时琉积蓄力气,低声:“我实在…跑不动了。”

魔冷然勾了勾唇。

“只有我能杀你——所以你求我杀了你,如何?”

“……”

少女抿了抿唇,别开脸。

求魔这件事,她被外面那个恶劣的魔迫着,已经做过许多次了。

但这次不同。

……“若我下次动念杀你。”……

……“要逃掉。”……

时琉依然记着,他说这句话时那低低地抑下去的声音,似乎沉涩,又似乎难过。是她在魔的身上从未感知过的情绪。

若不是了解魔至深,那她可能都要以为,那是他在求她了。

于是魔不杀她,她不杀魔。

这可恶的

前尘镜的机制便这样不知变通,放任他们一直僵持。而时琉不喜欢这里的魔看她的那种眼神,更不喜欢被他玩弄在掌心的感觉,便只能逃。

直逃到此刻力竭。

“——你是准备老死在这镜子里么。”

一个兀然的,冷淡冰凉的嗓音,蓦地贯穿了时琉的神识。

少女一惊,四顾回望。

却依然只有尸山血海,和眼前那个陌生的魔。

“…酆业?”时琉还是下意识地念着他的名字,想唤出刚刚那个唯一让她熟悉的声音。

时琉的手腕。

那颗石榴形状的翠玉忽然闪了闪,像颗坠落的星砾,重新亮了起来。

淡淡的白雾从里面慢慢逸出,时琉的身侧勾勒起一个熟悉的轮廓。

望着眼神冷淡睥睨又略带嘲弄的酆业,时琉忽觉得眼眶都有点潮了。

她攥了攥掌心,不敢碰他:“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封了一道神识在这里面,”酆业略有些躁戾,舌尖隐忍地抵了抵齿尖,“没想到会用在这种地方。”

时琉心虚地低了低头:“对不起。”

刚低了一点,她下颌就被只沾血的手抬起来。

俯身的魔眼神冰冷——

“你在与谁说话?”

时琉:“?”

时琉懵然地望了望旁边雾气似的酆业。

酆业冷淡侧着,瞥了眼那个“自己”:“他看不到我。”

时琉一默。

酆业又皱了眉,却嘲弄笑着,眼眸里抹上秋霜似的凉色:“地境,托你的福啊小石榴,我还能见到自己这么弱的时候?”

时琉轻声辩驳:“这是前尘镜的原因,又不是我。”

“别狡辩,前尘镜只会——”酆业骤停。

一两息后,他侧身:“你在前尘镜里,要斩杀掉的执念,就是我么?”

“——”

时琉努力想藏住,但还是有一丝慌乱抑不住地从眼睛里跑出去了。

她稚拙地解释:“应该是最早的时候,我怕你为恶,然后又有三界覆灭的卜算,所以心底生了这种执念,但没有别的意思……”

少女面颊随着话声透粉,即便沾着污脏的血,却依然漂亮得叫酆业心晃。

他望着时琉的眼神却愈发复杂了。

他望向那片尸山血海,浮殍满地,再望向面前半低着头的少女,她手边虚影的剑,还有那个恼怒又冰冷地瞪着她、却什么都没做的“魔”。

前尘镜。

真的只是前尘么。

酆业垂眸,指掌无意识地收握。

时琉解释到一半才发现酆业不说话了,她有些不安地看他:“我真的没有想杀你。”

“那你就留在这里好了。”

时琉慌忙望他:“可我还要帮你一起完成你的事情。”

“你帮不了我。”

“……”时琉的眼眸黯下去。

“不然(),你证明给我看。”

“?”

时琉惊喜地抬回头?()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对上酆业睨下来的眸子。

此刻他才是魔,冷淡的,没有一丝情绪,却笑着。

“杀了他,”雾气里的魔指向她面前的魔,“我就信你了。”

“——”

时琉怔住:“真的吗?”

“嗯。”魔应得随意。

魔说谎从不需眨眼睛。

时琉握紧了手,一把翠玉长剑便在她掌心显形。

雾气里,酆业垂眸,扫过它的眼神冰冷如席天的雪。

翠玉的长剑颤栗,抖得几乎拿不住,剑尖慢慢抬起,抵上魔的心口。

累累白骨之上。

被剑尖抵着,魔似乎怔了一息,然后他嗤声笑了,不躲不闪地迫近她:“你想杀我么,小石榴?”

“——”

时琉一颤,手里的长剑下意识地后挪,生怕魔的迫近真叫它刺穿了他的心口。

…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

“那你便老死在这镜子里,”雾气开始散去,酆业的声音也在消逝,“这样的结果,对你对我,也算不错。”

“…对不起。”

时琉涩然闭上眼。

她手指慢慢松开,翠玉长剑便要从她掌心跌下。

就在那一息。

有人从身后抱住她,握着她的手指握紧长剑,然后向前一抵——

“噗嗤。”

翠玉长剑浸没入鲜红的、带着淡金色的血里。

它贯穿了魔的胸膛。

鲜血喷涌,满溢。

时琉瞳孔骤缩。

惊绝的湿潮湿透了她眼睛。

而身后,魔拥着她,低低叹了口气。

“哭什么。…虚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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