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7章 一钱压百戏(六千字求月票)(2 / 2)
身边盘子里啪啦,碎了一地。
而他也已直起身来,看着这满镇耍把戏的人,喝道:「我乃双蒸酒,前来破赵家百戏。」
目光微垂,又看向了那挨了一巴掌的女孩,道:「打你这一掌,理由有三。」
「其一,我给了赏钱,你便该把你的活演完,而不是想杀我。」
「其二,在我们那里,你甚至都还不算是个大人,便不该到这赌命的场子里来。」
「其三,你事都还没看明白,便学人讲道理,该打!」
那小班主挨了一巴掌,羞怒至极,本是要起身还手,但迎着他怒喝,竟是心下微怯。
而在这满镇之上,则是无数人,立时怒了。
表演吞剑的,将剑提在手中,表演耍大缸的,将一道符贴在了缸上。
一时之间,阴森沉重,杀气滚滚。
而在这时,在这小镇深处,却也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神手赵家,自认为是江湖人,所以守着江湖人的本分,不去军中,借兵强马壮欺人,而是在这镇上等你们来斗法。」
「我们守了规矩,你却孤身前来,不尊不敬,言语戏耍,你们这些转生之人,架子真就这麽大,不将我们把戏门放在眼里?」
「江湖人?」
双蒸酒听了,却也只是冷笑:「亏你们把戏赵还记得自己出身江湖。」
「不然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贵人老爷。」
「想你们把戏一脉,就靠了个耍嘴弄活,跑江湖,挑子,混一辈子最露脸的也只是在贵人堂前陪个笑脸。」
「千百年来,一共上桌吃过几回饭,如今倒要高高在上,沐猴而冠,化人为鼠?」
他打那小班主一巴掌,便已是惹人惊怒。
如今说出来的话,却比那一巴掌还狠,立时惹得满镇上下,人人气得满面涨红。
至于说的化鼠之事,便是指这周围的化鼠病了,赵家掌管着黄泉八景之一的剥衣亭,据说可以定人下一世是转生为人,还是畜生。
把戏门造畜的本事,便也由此而来,赵家将那些夺粮之人,变成了老鼠,便是在向转生者下战书。
只是未想到,如今来的只有一人,且上来便要指责他们做的不对。
「他们杀无辜之人,不思耕种,害命夺粮,与鼠何异?」
而迎着双蒸酒的喝斥,镇子深处,也同样有人大喝:「你们掀起了这场杀劫,说什麽命数无轻重,但也不看看那些轻贱之人,是否真如你们说的一样该活。」
「打着什麽讨粮的名号,却如土匪恶贼,呼啸而来,踏人门,杀人无算,侮人妻女,害了多少无辜性命?」
「赵家人眼力毒,果然看得精准,只是眼窝子太浅,却看不长远。」
双蒸酒也迎着满镇之人沉喝:「你们看到有无辜之人被杀,我则看到了更多人要活。」
「人多事杂,不公之事自可见,出手惩戒,亦无不可,但以一责众,倒果为因,活活让人饿死,便是好的了?」
.....
「多说无益!」
眼见得争论已起,倒是这镇子深处,有人沉声冷喝:「你们要掀起这场杀劫,那也由得你们,
你们要救这些化鼠之人,解鼠症之法,便在镇子尽头,香案之上,凭本事来拿!」
「赵家百戏,便在此地,等你们来破法!」
道道已经划下,小镇便是擂台,赵家诸人,甚至都已不愿多说。
但那双蒸酒听着,却只森然冷笑,目光扫过了这满镇之上,无数张满是怒容的脸,也扫过了那一个个打扮不同,却都带了些滑稽的模样。
低低叹了一声,道:「我倒也想好生与你们最擅长弄假成真的把戏门斗一斗法,看破了戏法的底,向来是件最有趣的事情————..」
「只可惜,你们的法,却不够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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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此一句,便不知惹恼了多少把戏门的能人,最厌恶便是别人说自己的法不高明。
把戏门本身便大多数都是出身江湖,大字不识几个。
脾气好时,被人睡到面上,也笑脸相迎,不好时,也是一言不合便抄刀子,这时便已有人愤怒的大叫:「有本事你倒使个更高明的瞧瞧」
「把戏门再擅长弄假成真,也洗不乾净自己身上那身臭汗味,变成高坐堂上的贵人老爷。」
而双蒸酒却根本不等他们的回答,便已经直接说了下去:「倒是那些老爷,可以在窃去天地分量,使得这人间粮食不够吃的时候,让那些平头老百姓,真相信自己命该如此!」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然后一抹笑意,落在了嘴角,缓缓抬头。
双手扯起一块黑布,蒙在了自己眼晴上,然后微笑开口:「所以今日,我确实要给你们使个更高明的瞧瞧。」
「不好!」
面对着把戏门各种眼花缭乱的绝活,便是睁大了眼睛,都只觉得两只眼不够使,如今他在百戏重围之下,居然还蒙上了眼睛。
再看着他神色不对,把戏门里诸人能人,也早已察觉了什麽,纷纷大喝:「莫要听他妖言惑众,速速拿下,再请他的同党们现身相见!」
一雾那间,这镇子之上,锣鼓掷子,纷纷敲起。
面上抹了油彩的,迈着四方步,步步逼近,五官扭动,眼珠儿乱转,诡阴森。
拖着一块青布的,布下人脸鼓起,仿佛下面藏着无数只小鬼儿吞刀耍剑的,张口喷出一片火云,内中刀兵碰撞。
更有罗锅儿跑得快,跑着跑着,背上钻出了一个脑袋,肚子里又钻出一个脑袋,都瞪着眼睛,
杀气腾腾。
十姓门道,赵家得了一个诡字,如今百戏齐呈,便只见得繁锁奇,光是看着便让人头晕眼花,若真要破赵家百姓,便说一人,便是百人,千人,万人,也破不得这许多。
可如今的双蒸酒,已经黑布蒙上了面,却只对这一切视而不见,锣鼓声响之中,脚踏罡步,游走一圈,而后定定向前一指。
指的正是地上一只碗,碗里乃是他刚入镇子之时,见小女孩表演的辛苦,赏的那一枚铜钱。
一个钱,能算什麽?
就在双蒸酒未入小镇之前,安州转生者老高粱,正与众位同道,来到了辛山恶谷之前,如今这里已经被人称为鼠山。
概因此地有化鼠病流传,不知多少人,变成了老鼠,或是被人驱逐,或是主动逃窜到了这山上,以致满山上下,尽是那凶残可怖的大老鼠。
无数的百姓,在村间里长或是富绅管家的指引下,聚集在了这鼠山之前,准备着放火烧山,要将这些山上的老鼠烧死,唯有烧死了他们,才能平息老天之怒,才能让人安稳活着。
只是山上老鼠太多,百姓们便是手持火把,看着那满山一片片的眼晴,也不敢点。
「烧死他们,没有任何用处。」
而在此时,老高粱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笑着道:「你们可知他们为何变成了老鼠?因为他们偷了粮,只有老鼠会偷粮,所以他们才从人,变成了老鼠。」
因为此地多把戏门,世人皆敬江湖异人,见着老高粱这模样,便都有些敬畏,就连那人群中叫嚣着要烧死这些老鼠的爪牙,都暂时观望。
「所以不可窃粮,但肚子饿了怎麽办?」
老高粱笑着开口,转身看去,身后一位穿着体面的男子上前,正是糯米酒,手里提着一只米袋子,笑道:「我这里有粮,愿卖给你们,手里可还有钱?」
见着米袋子,人人生出饥火,但面面相,皆是穷苦之人,家都没了,哪还有钱?
糯米酒笑道:「多少都可以,有钱便卖。」
倒也不是都没有钱,只是有钱的,瞧着只那一小袋粮,这麽多人瞧着,便是买了下来,怕也被人哄抢,不敢上前,倒是在这时,人群里,走出了一个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小女孩。
她从自己脏兮兮的棉袄里面,摸出了一根用红绳串起的铜板,半个地瓜也买不到,努力的递了过来。
糯米酒笑着接过了她这一颗铜板,然后将米袋子提了起来,温言道:「接粮吧!」
小女孩颤巍巍的,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捧在袋子下面。
糯米酒打开了粮袋子,开始倒粮,只见那花白的米粒,从袋子里倒了出来,竟似无穷无尽,源源不断,不仅倒满了那女孩的双手,更是倾落在了地上。
很快便成了米堆,又很快便成了米山,到了后来,竟成了米江米河,在这山下,一片一片,白哗哗的耀人双眼。
无尽惊奇欢呼之声响了起来,便连那山上的「老鼠」,都颤巍巍的,站起了身,看着山下。
而在此时的小镇之上,双蒸酒扔进了碗里的那一枚铜钱,正是辛山脚下,小女孩用来买粮的那一个钱。
一个钱,便救活了无数人的命。
那这一个钱,便值得数万斤粮,便也值得无数人的性命。
这个钱,便是钱精。
粮不可凭空而来,皆是糯米酒以五鬼运财之法,四下里窃来,但他已向塘神起愿,借不食牛门徒之手,夺粮赈灾,但这所有的粮,都不是送白的,都是用这一枚铜钱买的。
所以,救的人越多,这枚铜钱便越重。
这便是憋宝之法,只是其他憋宝,多是窃天地灵宝,而如今他们却是反向使用,以这憋宝,成了窃取天地的养宝之法。
面对着西南扶摇王,神手把戏门,转生者并未让不食牛门徒参与,而是让他们施展神通,或变卖家产,用尽一切办法,取粮活人,皆是为了这一枚铜钱。
小镇之上,随着双蒸酒手掐法诀,指向那一枚铜钱,
无形之中,便只见这一枚铜钱好像变得无尽般大,圆圆滚滚,压在了偌大一方小镇之上。
一钱压百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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