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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6 章 【12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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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赶到前院花厅,看到厅中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以及一个眼熟的香樟木箱笼时,沈玉娇脚步陡然停住。

“娘子,娘子您慢些……”白蘋和秋露气喘吁吁追上来。

厅中之人听得这动静,也转过身来。

一袭暗紫

色长袍的谢无陵负手而立,目光落在那疾步赶来,姿容清丽的年轻妇人身上,微暗了暗。

时隔半年,再次在这厅中相见,好似没什么不同,却已是天差地别。

若是先前,他定是欢喜唤她:“娇娇,我回来了。”

然而此刻,他站在原地,静静望着她,缄默不语。

沈玉娇的目光也与谢无陵对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清楚察觉到那份诡异的异样。

这不是谢无陵该有的样子。

他若来见她,定会换上最鲜亮的袍子,扬起最恣意的笑。

而不是现在这般,深色袍服,面容凝重。

心头盘桓的那份慌乱变成沉甸甸的石头,直直朝她心口压下来。

她勉力保持着冷静,提步朝堂中走过去。

她看到景林消瘦的脸庞,哭红的双眼,以及哑声与她行了个礼,就匆匆躲避的目光。

她也看到放在一旁的那个箱笼,的确很熟悉,是裴瑕离家时,她亲自收拾的。

视线最后落向谢无陵,她唇瓣翕动,试图问声好,可嗓子好似被掐住,艰涩得厉害。

还是谢无陵先开了口:“许久未见,夫人别来无恙。”

他扯着嘴角牵出个笑,声音却很沉。

沈玉娇掐着掌心,望着他,也笑了下:“我一切都好,谢将军别来无恙。”

稍停,她眼睫颤动两下,虽竭力克制着,声线仍是止不住发颤:“你回来了,他人呢?他应当也回来了吧。”

边说,边左右四周去看,低低呢喃:“怎么都没瞧见他,是路上有事耽误了么……”

谢无陵见她这般,胸口一阵沉郁窒闷。

她这样聪慧通透,怎会猜不到。

袍袖下的长指拢紧又松,松了又紧,谢无陵到底还是上前一步,哑声道:“夫人,裴守真他……”

深深吸了一口气,“以身殉国了。”

哪怕沈玉娇预料到,但当殉国二字传入耳中,仍如雷霆轰顶,脑中嗡鸣。

莹白脸庞霎时褪去血色,纤细的身形也似被秋风刮落的叶,摇摇欲坠。

谢无陵下意识伸手去扶。

沈玉娇避开了。

身后的婢女赶紧上前,也被她推开了。

她白着一张脸,目光闪动着,摆手道:“我没事。”

谢无陵皱眉,堂中奴仆们也都面露忧色,脸都惨白成这样,哪叫没事。

可沈玉娇不让人扶,她只自个儿踉跄着脚步,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她怔怔地,面无表情地静坐着。

像是在消化这个事实,又像三魂六魄离了躯壳。

谢无陵有些担心,走上前,低声唤她:“夫人,还请节哀。”

节哀么。

沈玉娇眸光动了动,缓缓抬起眼,望向面前的男人:“他何时……”

那个“殉”字到嘴边,得狠狠掐紧了掌心才说出口:“是何时,殉的。”

谢无陵对上她那双明润的却又幽静的、宛若一滩死水般的眸,喉头发涩:“正月初四,申时左右。”

“他一人领三百兵,诱敌深入雪谷,与戎狄八千精兵同归于尽。”

沈玉娇默了默,哑声问:“他不是送军需么,怎么去前线了?”

谢无陵眼底闪过一抹愧疚:“我被困白城,他来帮我。”

哪怕那人说了别自作多情,不是为他。

但谢无陵知道,终是欠了他的。

沈玉娇一琢磨,也明白了。

眼眶有些红了,却仍梗着脖子,尽量保持镇定,继续问:“遗体呢?”

谢无陵垂眸:“雪崩,尸首埋在里头,寻不见了。”

他没敢说,或许是被狼吃了,又或者是被戎狄人分尸了。

那日在密林间听到雪崩动静,他当即折返。

可是去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原本一个偌大峡谷,已被皑皑积雪掩埋。

目之所及还能看到一些戎狄兵弃马逃窜的痕迹,但燕北的兵将们埋在山谷最里处。

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

他望着那茫茫一片仿佛望不到尽头的厚厚积雪,想要挖,都不知该从何处挖起。

人在大自然面前,那样的渺小脆弱。

天地茫茫,山河俱静,他站在夜色里,只觉无尽的彷徨与绝望。

谢无陵很少感觉到绝望。

哪怕濒临死亡,命悬一线时,他更多是觉得不甘。

可那日站在那埋了近万人的雪谷前,他无比绝望。

他又笑,又哭,对着雪原咬牙痛骂:“裴守真,你这满口谎言的伪君子,卑鄙小人。”

随行兵将战战兢兢,连忙上前拉他:“将军莫要喊叫,当心积雪再次崩塌。”

雪山里不可大喊大叫,不然会引发雪崩,这是北地军民共有的常识。

裴瑕虽非北地人,可他学贯古今,怎会不知。

战场上每天都会死很多人,敌人的刀剑,不会给活着的人太多时间去悲伤。

谢无陵虽对裴瑕的死耿耿于怀。

却也只能打起精神,化悲愤为力气,在战场上发泄满腔的仇恨。

只有赢了这场仗,将戎狄赶出大梁国土,才是对战场上牺牲的英烈们最大的慰藉。

“那时我们正处于困势,等我带兵反攻时,戎狄人已经抢先一步,将那片雪谷挖过一遍……”

燕北军赶到时,雪谷被挖的坑坑洼洼,戎狄士兵的遗体大多被挖出,堆在一旁,有火烧过的痕迹。

戎狄人不讲究入土为安,天葬、火葬皆可。

而燕北军的尸体挖出来后,就丢在那,曝尸荒野,任由秃鹫和雪狼啃食。

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总之事后打扫战场,并未寻到裴瑕的尸体,不知是被压在更深处的雪层,还是被狼叼走,亦或被戎狄拖走。

“所以,是死无全尸。

()”

沈玉娇掀眸,定定看向谢无陵:“是么??()?『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谢无陵薄唇抿了抿,嗓音放低:“娇娇,对不住……”

“没什么对不住的。”

沈玉娇摇头,神情平静到显得有些漠然:“是为国捐躯,与你无关。”

虽然知晓沈玉娇遇事冷静,心性也一向比寻常女子坚韧,可现下出了这样的事,她仍这般沉静,不哭不闹也没什么情绪,谢无陵心底有一种说不上的不安。

“不然你打我两下,骂我两下,或者……哭两声也好?”

他很乐意将肩膀借她。

沈玉娇却仰起脸,扯了扯唇角:“眼泪,最不顶用了。”

她很早就知道的。

眼泪填不饱肚子,挡不住灾荒,更换不回裴守真的命。

“没事。”

沈玉娇撑着交椅扶手站起来,口中喃喃:“我就是有些……有些吃惊,你让我缓一缓,缓一缓就好了。”

她脚步颤颤巍巍的。

谢无陵不放心,跟上前:“你去哪?”

沈玉娇看着他,勉力牵出一抹笑:“不用跟,我自个儿缓缓就行……咳……”

喉头有些发痒,她偏过头,以帕掩唇咳了下。

再次看向谢无陵,仍是淡淡的笑:“又不是第一日认识我,我哪有那么脆……咳……咳咳……”

这次咳得更剧烈,话也没法说,只佝偻着背。

“娇……”谢无陵伸手,又克制着收回,瞥向婢子们:“还愣着作甚。”

婢女们忙上前搀扶:“娘子,您怎么了?”

沈玉娇掩着巾帕,咳得都直不起腰,还摆手:“无碍……”

“啊!血!是血。”秋露叫出来。

只见那素色巾帕被殷红鲜血浸染,宛若雪地开出一朵朵绯色的花。

谢无陵面色大变。

刚要开口,便见沈玉娇双眼一翻,身子瘫软,直直朝旁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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