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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第 12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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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交换的一瞬间,他们的灵魂像是再度浸入彼此。

他是他的导演,手握牵引他每一寸神经的线。

三重身份在这一刻变得妙不可言。

哥哥,导演,对手戏演员。

……所有默契都在被点燃生效。

镜头再度对准他们,对准床榻旁垂眸入戏的苏沉。

少年人处在孩童过渡到青年的中间,他的睫毛犹如长羽,沉思时有青瓷般的轻盈脆弱。

化妆师用长刷调整他的脸颊两侧,使过于白皙的脸颊多上一些血色。

打光师把所有技巧运用的淋漓极致,献上油画色泽般的完美暖光。

整个剧组,整个剧本,都像是为他而生。

“准备好了吗?”

“倒计时,三,二,一。”

药雾蒸腾蜿蜒而上,万人之上的帝王跪伏在床榻旁,露出无奈又嘲讽的笑容。

他在笑他自己,瞧着无所顾忌,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外人面前,元锦是皇权和天命双重凝聚的诞生。

在元锦死而复生之后,他的存在被沾染了神话色彩,任何子民提到他的存在时都会敬畏惶恐,不再敢有任何质疑。

但在姬龄面前,他还仍然只是元锦。

君臣的关系被命运搅弄的十足微妙,像始终难解的一个迷。

元锦佯装双腿残疾时,姬龄背着他逃过走过,两人在山岳间手执长索飞渡,看见过夕阳里的同一只振翅飞远的白鹭。

元锦加冕为帝以后,姬龄为他血战雪山,依旧是忠贞不二的良将。

此刻所有人都离开了,姬龄躺在床榻里睡得没有一点声息,刚刚被撬开唇齿喝下退烧药。

像是神魂都被剥夺禁锢一样,睡在锦被里的人几乎听不到呼吸,手臂也因为长期卧床变得瘦弱,皮肤浮在骨头上,只隔着薄薄一层肉。

“我有时候觉得,我欠你太多。”

帝王摸索着坐起来,一侧袖子仍然绾着,是做好了引刀流血的准备。

他垂着眼睛,像是冷漠的无动于衷,又像是已经笃定之后会发生什么。

“姬龄,你想过会有今天吗?”

笑意在加深时,元锦能嗅到那天自己在墓中醒来的潮湿空气。

权力越高,越忌惮亏欠旁人任何东西。

可他亏欠姬龄许多条命,包括他的,姬龄自己的,姬龄父亲的。

整个姬家满门忠烈,为了偿还先皇后的恩情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偿还亏欠,如此周而复始。

最不想与任何人有纠缠的元锦,清楚此刻自己不会有其他任何选择。

在药师试探着说出解法时,他没有一刻犹豫,直接应下这番要求。

哪怕所付出的代价可能是眼盲或残疾,或者夺走重光夜所赠予的任何奇异变化。

“你的孩子现在会说会笑,什么还都不知道,以为你出去打仗了。”

“你的妻子和祖母都是很好的人,始终在等你回来。”

他再说这些时,又变得很孤独,声音很慢。

一个人在及冠之年经历了如此之多,多到超乎任何史书的记载,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我分一半的命给你,更多也行。

你醒过来最好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说那些让我烦躁的话。

你明白吗?

元锦始终觉得,他挥退其他人,是有很郑重的话要对这个人说。

可直到最后,他都在讲一些无关痛痒的事,然后才缓缓起身,唤药师拿毒虫进来。

“君为彼骨……涂血除故……”

两人的血在苔水中被念咒交换,长脚异虫轱辘乱转,将血水中的毒素悉数吸去,当作上佳的补品。

药师呢喃念咒,应听月将吸饱酒花毒素的长脚虫提出一只又换另一只。

像是有什么细碎的物质夹杂在红绿交错的液面上泛着光,让景象更加骇人。

“苔神接引……邪祟摒退……”

药师闭着眼开始摇晃着铃铛原地旋转,古怪的声响一上一下,好似叫魂。

大门虽然紧闭着,却在不住地剧烈摇晃,像是有许多人在急急叩门。

唱咒声沙哑尖锐,镜头也随着摇移变幻,令人心跳声不断加快。

叩叩。

叩叩。

姬龄倏然坐起身,在剧痛中长嘶一声,看见面无表情割脉放血的元锦。

“你——”

蛇骨婆婆一拐杖压过来,控制着人不要乱动,干扰仪式的过程。

“元锦,你做什么?!”

“他在拿他的命渡你的命。”蛇骨婆婆冷眼道:“你舍得醒了?”

“停下,喂,停下!!”姬龄厉声道:“我不需要他用命来救!!”

药师还在扬着长袖反向倒转,紧闭着眼念念有词。

元锦额上沁着虚汗,冷冷道:“闭嘴。”

“你疯了吗?”

“是你疯了。”

他盯着他,反而一扫先前流露的脆弱孤独,又变回从前傲慢的样子。

“我让你喝那碗药,你就真的喝?”

“你什么后果都不管了是吗?”

“别什么脏的都往身上揽,是蓝子真逼我去死!”姬龄怒道:“你管这些干什么,我天天被人往死里灌人参汤也能活!”

元锦轻嗤一声:“别糟践人参了。”

应听月听得暴躁:“你们两好不容易见面了能

不能上来就吵!”

最后一只毒虫被喂得肚皮滚圆到接近透明的地步,这才终于被提离药碗。

药师抓握着他们被划开的两只手,在水里重重一点,沉喝一声倏然高高提起,将交换就此切断。

元锦在抬头望的一瞬间脸上红润急剧褪色,连嘴唇都变成与姬龄方才类似的苍白,在药师松手的下一刻踉跄后退,根本站立不住。

姬龄起身要冲过去扶,没想到双腿根本不听使唤,一个失重就栽倒在地,重重磕在滚烫药鼎上。

“慢点!!”应听月架着元锦,顾不上扶姬龄:“你起得来吗?!”

姬龄声音发寒:“我的腿……我的腿呢?!”

元锦再说话时气息不足,在咬着牙强撑:“药师。”

药师噗通跪下,说他们现在都是大病在身,还需要静养。“你才刚刚换魂就冲过去救他,你自己都还没有调养好!”应听月骂道:“我都说了你们一个两个不要急!不要急行不行!”

一遍拍完,算是把流程基本走了一趟,接下来再以此为基础细化。

蒋麓做导演时眼光颇挑,看完回放说这条不行,还得再来。

“没泪光,情感不到位。”

苏沉气得牙痒,裹着厚外套埋头喝姜茶。

他们在下着雨的天气里演夏天的戏,穿的衣服很单薄。

两个妈妈在远处嗑着瓜子看了拍戏全程,不会轻易过来打扰他们,但时不时会笑一阵。

苏沉脸皮薄,始终没转过身,单是面对蒋麓一个人已需要花费许多勇气。

蒋麓却能看见他和两个母亲的笑,在压下羞臊的同时还要安抚苏沉。

“休息一下,等会再来两条。”

“……”

“刚才演得冷漠了一点……你要想,他站在那么高的位置,在逃狱又流亡之后终于换魂回自己的身体里,仍然不假思索地愿意把命给姬龄,这里有情绪和距离变化。”

蒋麓拿着剧本跟他讲戏,此刻也在揣测苏沉的情绪。

苏沉仍不吭声,蒋麓放软声音,亲自读元锦的台词给他听。

一句一句,一行一行,把自己设定框架里的情绪转达出来,作为清晰的示范。

半杯热姜茶喝完,苏沉重读一遍剧本,揭了外套准备继续。

蒋麓靠近他,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小声道:“生气了?”

苏沉眨眨眼就是不说。

蒋麓又放软一步,低低道:“已经演得很好了,是我要求太高。”

苏沉眼睛里含着笑,摇一摇头,回到老位置跪坐好。

蒋麓被他乍然一晾,呼吸停顿几秒,还在侧头注视着他。

恰好这时梁谷云遥遥为他们比手势加油,蒋从水也在点头笑着。

一近一远,让蒋麓站在秘密的空隙间。

整场戏拍了一下午,来回过了五六遍。

苏沉后面在喊姬龄的名字,声音都微微发颤,是被冻的。

明明节气都已经过了谷雨,一下雨还是空气湿冷,他有些走神。

蒋麓这人导戏很有几分舅舅的风格,但是讲究的东西更多。

一旦进入状态,也是非常不好说话的主,他对语气的细微变化,对灯光流转的速度角度,全都有很明显的一套独有风格和要求标准。

苏沉刚刚适应邵导的那一套,以及葛导演做分导演的宽松要求,头一次被蒋麓扣在片场没法下班。

他在休息时已经喝完两杯热姜茶,心里忍不住想,以后要是蒋麓做总导演,日子未必好过。

这个人啊,一发现自己情绪疲惫,就很聪明地知道过来哄。

可如果两三句哄好了,后面拍的时候要求只会更高,分秒细节抠得清楚明白,简直到了拍电影的那个精度。

苏沉一边配合,一边故意把外表情绪表现得难以捉摸,任由这年轻导演悄悄道歉好几次,哄着他继续拍。

两位母亲在片场一边看杂志一边聊天,陪儿子们呆了一下午,没觉得哪里不对。

等收工休息时,她们过去庆贺递水,像是接高中生放学一样陪他们一起收拾东西,卸妆换衣服后往回走。

四人在黄昏的长长道路上一同行去,母亲们说笑不断,儿子都很安静。

“好几次我觉得已经很好了,没想到后面还有提升空间?”

“确实。”

“麓麓讲戏很认真啊,一看将来就能做大导演!”

大部分时候,都是梁谷云在猛夸,给足两个孩子肯定,让他们觉得自信。

蒋从水说话很少,偶尔附和几句,更多时间在看沿途的宽广草坪,和远处嬉戏踢球的小孩。

蒋麓拎着包走在苏沉旁边,放轻了呼吸特意走在靠后的位置,但是距离很近。

苏沉并不介意,不紧不慢地任由他跟着。

他们的步伐稍慢一些,有时候走得太近,背包会互相碰一下,挂坠的戏服娃娃晃来晃去。

“还习惯吗?”

“什么?”

“我可能导的不太好。”蒋麓不自然地抓了下头发:“怕你介意。”

苏沉眼睛看着前方的路,唇角噙着笑。

“要求很多,不太习惯。”

身旁大男生眼见着有些情绪低落,像是很想解释些什么,又不好再开口。

苏沉难得看他沉闷成这样,想逗一逗,又想为他解围。

“你有你的风格,我慢慢适应。”

蒋麓看过来,抿了一下唇:“感觉还喜欢吗?”

“还可以。”

说完没多久,苏沉拉着梁谷云快步走远了。

蒋从水不紧不慢地悠悠走着,过了一会道:“你在苏沉面前会害羞?”

“你想多了。”某人又变回酷哥状态:“那不是看他年纪小,多让着点。”

蒋从水瞥他一眼,不予评价。

-2-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前脚演完对手戏,后脚经纪人就安排了拍摄行程,在拍戏空隙请了几天假,要连着拍电视剧海报和广告物料,以及参加一场预热宣传的综艺。

两人还因为导演的关系相处时有点不自在,几班摄影团队已经浩浩荡荡搭飞机过来,安排核心演员穿着戏服陆续去摄影棚里拍纯色背景的照片。

不仅是电视剧海报需要纯人像素材,前段时间签约的广告和周刊的摄影师也在同时间排队,陆续等

着他们配合拍照。

一下子回到现实里,摄影师举着设备咔嚓咔嚓,示意他们靠近一点。

“要有张力!来,手搭过去!”

“这张不错,咱们换个姿势再来一次!”

“蒋麓看向他,别盯镜头,咱们几个顶级刊物都喜欢这种调调,叫什么来着,故事感!”

一时间有大量衣服成串地推来推去,舞龙般在他们面前快速变化。

从西服正装到休闲风衣,总归都是颜色相近或相撞的同款款式。

有摄影师傅推来两台鼓风机,让他们的长发向对方的方向飞扬。

混乱里,嗡嗡风声让人听不见其他人在说什么。

苏沉忍不住笑,看见蒋麓也在望着自己笑。

他索性打起意义不明的手语,在狂乱风声里比划。

蒋麓一下子没有看懂,靠近去听他在说什么。

一人捂嘴直笑,一人挑眉去听,一瞬画面被精准拍下,摄影师连连叫好。

“就是这样!再来再来!”

有人推来成车的道具,让他们换回现代装以后随意拿着玩乐,全都可以作为摄影素材。

颜色活泼的氢气球,捏一捏会嘎嘎叫的小鸭,或者是会绽放礼花亮片的小喷枪。

鼓风机的噪声盖掉了现场的音乐、人声、快门声。

他们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反而像是能短暂放下应有的距离感,借由拍杂志这个契机在所有人面前胡闹。

也确实都玩得很尽兴,尽兴到松弛的状态让摄影师连连称赞,疯狂抓拍。

真是想不到,两个大男孩牵着糖果色气球的样子会这么悦目,难怪每次轮到他们封面的期刊都销量特别好。

一个清俊内敛,一个浓颜俊朗,不管是大笑或者打哈欠都好看得不得了。

蒋从水靠着梁谷云,看得有点怀念小时候。

“我以前朋友很少,好像都没有像他们这样笑过。”

梁谷云靠着沙发枕头打着绒线围巾,看蒋从水时有些诧异。

“你没跟姐妹们出去玩过吗?”

“没有。”蒋从水想了想,直率地说:“我很羡慕他们的关系,也很羡慕你。”

“你可是名校教授,我就是一个普通职工,”梁谷云失笑道:“应该我羡慕你才对。”

“我每次看见你很自然地关心苏沉,都努力在学,但不管是对我的父母,还是对蒋麓,我都好像做不到。”

梁谷云停下手上的动作,思考几秒以后道:“各有各的好,这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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