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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 20 章 别让她飞走。(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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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脚步声四起,是踩踏着雨水的动静,好像越来越近了,只听见声声低喝说“站住”,伴着刀锋破空的声响划过身后的雨幕。南弦顾不上砍没砍中她,雨水浇得她睁不开眼睛,只管往前盲跑。

忽然被什么绊倒了,想爬起身也来不及了,她惊慌失措,转回身眼睁睁看着两个举刀的人向她袭来。刀锋近得几乎照出她的身影,她想完了,今日就交代在这里了,忙闭上了眼睛。但是奇怪,没有感觉到疼,刀剑呼啸,刀刃却没有落在她身上。

她迟疑地睁开眼,惊惧中看见那个正欲斩杀他的人被一剑贯穿了,剑首上的血顺势而下,被雨水冲刷成橙黄色的丝缕,滴落在她裙裾上。

杀手濒死的两眼惊愕地悬望,无法看清是谁偷袭,在栽倒之前,被人一掌拍倒在了一旁。

等杀手倒下之后,南弦才看清他身后的人,居然是神域。他手握长剑,脸色阴沉如鬼魅,但也只一瞬,扔下手里的剑,换了个和软的神情道:“我来得太迟,让阿姐受惊了。”

这一刻,什么端稳从容全都忘了,南弦瘫软了手脚,坐在泥地里大哭起来。第一次发现生死只在一瞬间,如果没人相救,自己大概已经身首异处了。

神域望着她,也不去安慰,扭头吩咐卫官,把活捉的那人擒拿起来带回去,自己伸手搂住了她的腰,一把将她搀了起来。

“不怕,要杀你的人已经死了。”他抬手拂开了她脸上披落的发丝,这时天顶的雨渐小,但黑夜与白昼接壤,天地间依旧昏沉沉一片,连面目都看不清了。

南弦惊魂未定,想不明白是什么人想要她的命。她行医到今天,从来没有得罪过谁,到底有多深的怨恨,才会趁着这样的雨天追杀她。

低头看看,满身泥污,手也不知什么时候划破了,一阵阵疼得钻心。

哭过了,心里渐渐平静下来,才发现神域的手还落在自己腰上,忙闪身躲开了,胡乱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道:“多谢,若没有你,今日我是活不成了。”

抬袖擦脸,手上伤口沁出血来,顺着掌心的纹理流到手腕处,染红了衣袖。

神域默默牵过她的手,仔细查看,让人取水囊来,用清水冲洗了伤口,拿手巾把伤口包裹了起来。

南弦看他手法娴熟,想起先前的手起刀落,才猛然意识到那个刺客死在了他剑下。她一直知道他深藏不露,但万没想到,他杀人后还能镇定自若,愈发觉得看不透他了。

只不过死里逃生后,不应该有那么多的疑问,她只是不解,“小郎君怎么出城来了?是路上偶遇吗?”

他说不是,“你们经过御道的时候,我刚下朱雀航,见马车走得匆忙,直觉要出事,便跟过来看看,没想到,误打误撞刀下救人了。”

南弦怔忡了片刻,忽然想起了赶车的小厮,慌忙查找,“鹅儿呢?他还活着吗?”

好在鹅儿只受了轻伤,跌跌撞撞跑过来说:“大娘子,他们没想杀我,我还活着。”

南弦混乱地点头,定下神后自言自语着:“太常丞宅邸不知在哪里,我得快些赶过去……”

自己刚死里逃生就想着去救治病患,真不是个好主意。她转身要走,被神域一把拉了回来,“太常丞府邸不在石头津,在城内。”

南弦茫然了,“可是先前他家家仆说……”终于明白过来,“那人是骗我的,并不是太常丞家女郎有恙?”

神域叹息着颔首,“日后阿姐不要这样热心了,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算计了,不是每回都能遇上救星的。”

南弦泄了气,先前听说太常丞家女郎病得很重,就顾不上验证真假了。况且自己无权无势,只是个行医的,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要暗算她。

原委留待之后再去破解,神域道:“阿姐先回我的住处吧,把身上衣裳换了,免得让家里人担心。”

其实要论距离,这里离查下巷更近,南弦说不必,“我回自己家就行了。”

可是神域不赞同,“向家大郎不是快回来了吗,向家上下一心向着家主,阿姐要是弄成这样回去,万一有人多嘴多舌,传到向识谙耳朵里,坏了阿姐和他的姻缘就不好了。”

南弦怔了下,自己在向家生活了十几年,从来不曾意识到,向家上下与她不是一心的。难道自己在他们眼里是外人吗?识谙回来了,他们会向识谙回禀所谓的可疑之处吗?

但说起坏了姻缘,她还是有些忌惮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生死一线的惊险,还是不要让允慈知道的好。

没有办法,只好先去了清溪,王府没有替换的女装,神域命人把他新做的衣裳取来,让她换上。至于她的衣裳,要尽快清洗熨干,只是等待的过程有些长,彼此正好可以喝上一杯茶,慢慢详谈。

天水碧的纱罗直裾袍穿在她身上,有种孩子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尴尬,袖子挽了好几道,才露出自己的手腕。以前南弦称呼神域,郎君前总要加个“小”字,结果穿上了人家的衣裳,才发现自己的身形和他差了那么多,纵是年纪再小,神域还是比她高出不少。

“早知道向府上侍女借套衣裳就好了。”她提着袍子在圈椅里坐下,“穿你的衣裳,实在不合礼数。”

神域却不觉得,笑着说:“阿姐穿上这袍子,很有道骨仙风之感。婢女粗鄙,怎么能让阿姐屈尊穿她们的衣裳,我这袍子是新做的,又不曾穿过,不算辱没了阿姐。”

一件袍子而已,着实没有争论的必要,南弦坐定后,问起了先前的事,“那个活口,送到官衙去了吗?”

神域垂着眼,吹了吹茶汤上的浮沫,“已经盘问出了幕后主使,过会儿就连同那具尸首,一齐送到校事府去。”

南弦直起了身子,忿然问:“是谁指使的?我和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

神域眼波流转,睇了睇她道:“阿姐治过一个不该治的人,人家落了短处在你手里,自然要将你除之而后快。说到底,这事终究与我有关,都怪我,给阿姐招来了祸端。”

南弦诧异望向他,从他讳莫如深的神情里发现了端倪,这才恍然大悟,“难道是因为你的亲事吗?那两个刺客,是别驾府派来的?”

这话问出口,又招来神域怨怼的一瞥,“卢家女郎有这样不堪的过往,阿姐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日皇后召见她,阿姐分明在场,却从来不曾想过知会我。难道我在你眼里,和路上擦肩而过的人一样,就算娶了那样的女郎,阿姐也觉得没什么吗?”

南弦支吾起来,虽说确实愧对他,但她真的没有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然而他步步紧逼,她也没有办法,最后只得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觉得女郎虽犯过错,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如果她就此改过自新,你与她相处后,果然也喜欢她,那过去的事大可不提……也没什么。”

神域笑起来,“那么现在呢?你还觉得她会改过自新吗?”

所以就是失算了,她万万没想到,那对母女能做出这种事来。

她愁了眉,捧住脸道:“前一日,别驾夫人曾来拜访,我分明已经表明了态度,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为什么她们还要置我于死地呢。”

神域一哂,“因为人家信不过你,怕你捏着把柄,终有要挟她们的一天。与其等到那时候被动,不如现在速战速决。”

南弦听得怅惘,“我答应的事,从来不会反悔,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世上的人不都是如此吗,小人长戚戚,越是不堪,越是昏招频出。

神域沉默许久,半晌问她:“阿姐想不想将这件事闹大?若是把人证送到校事府,我必定会追究到底,那么别驾府的门头,从此也就坍塌了,算是为阿姐出了恶气。”

南弦也思量过这个问题,宣扬得人尽皆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她抬眼望向神域,“你的诉求是什么?只是断绝这门亲事吗?”

神域说是,“这样蛇蝎心肠的女郎,我无福消受。”

南弦斟酌又斟酌后方道:“若是我说,将这件事压下来,小郎君作何想?”

神域似乎有些意外,饶有兴致道:“我想听听阿姐的见解,你明明险些命丧刀下,为什么还有胸襟,打算将此事压下来。”

南弦舒了口气道:“哪里是我有什么胸襟,我只是觉得,宣扬起来有百害无一利。不去谈论卢家是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就单说你,褚家和白家都不成,如今来个卢家又闹得腥风血雨,实在对你不好;再则,我替人治过这种病症,对我的闺名有损;三则,还需顾及皇后殿下的颜面,她若是得知自己要保的大媒是这样收场,她心中作何想?到时候又会怎么看待你我?”边说边摇头,“所以还是按下吧,你不想成就这门亲事,就逼卢家向皇后殿下表态。有了这个把柄在手,我料准她们不敢有二话。”

她说完,神域的心也随之放下了。

确实,他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不是不想闹大,是不能闹大。自己目下正是丰满羽翼的时候,公然树敌,首先得罪了皇后母家,这是大忌,万万不能。

只是……

他望向南弦,“会不会太过委屈阿姐了?”

南弦却很看得开,“我的命还在,不过受了点惊吓,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这种磊落大度的脾气,世上怕是没有人会不喜欢吧!神域深深望了她一眼,“那就如阿姐所言,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吧。”

雨后的夜晚,有凉风吹过,堂上点着灯火,火旗也被吹得噗噗作响。

风撩起了她身上的衣袍,双袖鼓胀,那一刻要飞天一般。他忽然没来由地抓住了她的手,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别让她飞走。

她吃了一惊,“做什么?”

他这才回过神来,随口搪塞道:“阿姐手上的伤怎么样了,我替你看看。”

南弦无奈地抽回了手,“伤的不是这只。”自己转了转右手,五指尚能正常活动,应当没有伤到筋脉。

他苦笑,“阿姐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想关心你,却无从下手。”

也许这就是自己劳心劳力的原因吧,从来不知道示弱,什么事自己都能扛起,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她可以,便没有人再想得起来,她也是需要被关心的了。

不过与他略略相熟,当不得人家的关心,她笑了笑,“我很好,多谢你。”

朝外看,时候已经不早了,大雨冲刷过的天幕上,镶嵌着一枚巨大的月亮,月色煌煌,照得世间万物无所遁形一般。

这时婢女将收拾齐整的衣裙呈了上来,南弦起身去换,出来的时候见神域就站在廊庑下,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我送你回家。”

从清溪返回查下巷的路上,大概因为受了惊吓,南弦总是担心会有另一把刀从窗口刺进来,因此一路战战兢兢,不住打帘朝外望。

神域发现了,扬声宽慰道:“阿姐不必害怕,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敢行刺你了。”

南弦心里稍稍觉得安定,不管是真是假,姑且相信他吧。

好在到家之后,没有人看出异常,她事先也叮嘱过鹅儿,让他不许外传,因此允慈虽发现她的手受了伤,也没往别处想。

她这里表面太平,神域却不能当做无事发生,第二日便着手处置了这件事。

彼时卢骏正为派出去的人没有回音而焦躁,真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打探向宅的情况,得知向家大娘子依旧在坐诊,这就让他愈发彷徨了。

后来接了拜帖,说小冯翊王相请,他惴惴地赴了约,当得知派出去的人一死一伤,活口还在对方手上的时候,几乎将他吓得瘫软。

最后是怎么回来的,卢骏已经想不起来了,到家直去找了母亲,他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还在埋怨,说向娘子好好的,三兄又在说大话。

半天的惊吓化作了气愤的一句暴吼:“给我闭嘴!”把他母亲和妹妹都镇住了。

别驾娘子好言来问,他才垂头丧气把实情说出来,“动手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小冯翊王,人被救下了,我派出去的两个兄弟,一个死了,一个在小冯翊王手上。原本这件事是要报校事府的,但小冯翊王按下了,要是闹起来,不单阿妹名声尽毁,我们全家都得遭殃。”

别驾娘子腿里酸软,倒退两步跌坐进了圈椅里,良久才哆哆嗦嗦问:“他为何那么好心?既然不肯宣扬,难道还愿意听从皇后殿下的安排吗?”

卢骏简直要被母亲的乐观气倒了,拍着大腿道:“阿娘,你快醒醒吧,世上还有这等好事吗?人家是要咱们自行婉拒皇后,这门亲事是做不成了。再者,他抓着咱们这么大的把柄,往后我们兄弟还不为他马首是瞻吗?这小冯翊王年纪虽小,城府却极深,几句话说得我冷汗直流,纵是阿翁在家,恐怕也招架不住他。”

他那个妹妹,神情仿佛雨天里的□□,这时才死心,大哭起来,“我的事,向娘子果然都告诉他了。”

说起这个,卢骏就深深叹气,“人家根本就不曾把内情告诉他,是你们疑神疑鬼,给自己下了套。”

怎么办呢,别驾娘子终究气馁了,恼恨起来狠狠捶了卢怜两下,“都是你这不成器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好在事情不曾闹起来,还有你活着的余地,只要皇后那里敷衍得过,小冯翊王暂且不会找咱们麻烦吧?”

卢骏耷拉着眉眼,晦气地点点头。暂且确实不会有麻烦,但自家几个兄弟在各处为官,日后只要人家有需要,哪个还敢推脱吗。

不过这也是将来的事了,别驾娘子目下要应付的,是皇后热切的大媒瘾儿。

那日皇后传召她们母女入宫叙话,正满怀憧憬地打算安排卢怜与小冯翊王会面,别驾娘子终于为难地应了话,起身伏拜下去道:“殿下盛情,但小女实在无福,恐怕不能承殿下美意了。”

皇后愕然,“这是为何呀?”

别驾娘子把来前准备好的说辞,重又复述了一遍,力求不去伤筋动骨,两下里没有妨碍地把事情解决,便道:“那日殿下传召怜儿,怜儿回来就同妾说了,这等荣耀,妾如何能不狂喜,第二日便私下问准了小冯翊王生辰八字,悄悄给两个孩子批了命格。结果很是不好啊,说是破家之象,将来还会妨子孙,实在不宜结成夫妻。”

说到妨子孙,这点正中了皇后的忌讳,原本让他们结亲就是为了孩子,如此一来,岂不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吗。

皇后怅然,“没想到竟会八字不合,真真是没有缘分。”

别驾娘子低着头连连说是,“只怪咱们没这个福气,可惜,着实是可惜……”

事到如今,皇后是将娘家能安排的适龄女子都安排了,无奈成不了事,确实没有办法。

操劳半日寄希望于别人,还不如指望自己,便静下心来,让南弦为她好好调理身体。

上回那个育麟方用过之后,皇后分明感觉身体有了改善,悄声对南弦道:“我往常时有小腹胀痛的毛病,前日忽地掉下来一块腐肉样的东西,不知是个什么。现在坠胀的症候没了,人也轻便起来,像重活了一回似的。”

南弦说是,“那方子能清除淤积,妾再佐以金针,使气血合和而不乖张,长此以往,殿下的身体便能调理妥当了。”

皇后颔首,且不管圣上究竟怎么样,先把自己整顿好,就不辜负皇后这个头衔了。

当然看大夫,不光调理身体,美容养颜也是大家热衷的。皇后很羡慕南弦的皮肤,嫩得杏仁豆腐一样,便问她保养的诀窍。

南弦哪里有诀窍,这都是爷娘给的,又不能告诉皇后,自己每日只拿清水洗脸,连香膏都不擦一下。好在她有润色方,什么赵婕妤秘丹、杨太真嫩容散,照着古籍上的方法传授一遍,后宫的贵人娘子们如获至宝,心思都放到争奇斗艳上去了。

这日从宫中回来,人乏累得很,到了家门上,发现家里喧闹,连平时候在门上的张妈妈也不见了,一时有点发懵,不知出了什么事。

这时门房从廊子上过来,手里颠着两只鹅梨,见了她,兴高采烈地回禀:“大娘子,郎君回来了。”

南弦心头一跳,不知怎么,竟有些迈不动步子。

还是苏合撼了她一下,“娘子怎么了?郎君回来了,咱们快进去吧。”

所谓的近乡情怯,正可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吧!她“哦”了声,这才举步进了后院。

画楼前的廊庑下,婢女们围在一起分那筐鹅梨,她穿越人群,一眼便看见了识谙,他比先前清瘦了些,穿着月白的襕袍,还是一身朗朗的书卷气。

发觉她回来了,回头望了一眼,眼里涌起浅浅的笑意,什么也不说,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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